什麼是茶的真正滋味？探討野放茶與生態永續的交集

本來的味道

從開始喝茶以來，我一直在思考茶的味道到底是什麼。 答案亦隨著閱歷不斷在改變。 剛踏入茶的世界，總是從顏色、香氣和味道開始，光是學習辨識、記得味道，就需要花一段時間。接著會學習到有關製茶工藝、品種、產地的基本知識，所有這些經歷隨著歲月的流逝自然融入我們的身體細胞，成為我們的一部分。 人們在喝茶究竟在喝什麼？我一直讓我非常好奇。 隨著知識與味蕾的累積，我心裡還是有很多疑問，而且還有越來越多的新問題不斷浮現。 「茶的真正滋味是什麼？」——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。

不同的農耕方式

我是從慣行農法開始喝茶的，也就是市面上九成以上，以化學肥料含農藥催生出來的茶。最初我以為這就是茶的自然風味，一種非常標準且習以為常的味道。然而，如果喝太多，我的身體會感到不適，胃會痛，神經會緊繃，喉嚨也會收緊。

直到我遇見了賴老師，一位茶師，我才突然轉向野放茶。喝了一段時間，當我再回到慣性農法的茶時，很多事實變得非常清晰。

慣行農法的風味

如果你的腦海裡能浮現一個茶園的土地，那麼你就能很容易想像這些風味如何濃縮在一杯茶裡。

慣行農法的茶園，就是你現在腦海裡浮現的經典觀光茶園照片。每排茶樹被修剪成相同的大小和形狀，矮小且便於機器採摘。土讓表面很乾淨沒有雜草，也沒有任何其他動物、昆蟲生活，茶樹以非常違反自然的狀態，一支獨秀地存在。

你看不到的是除草劑、化學肥料、酸化的土壤、被污染的水源，所有這些元素被茶樹的根系吸收，除非你經常喝不同農法的茶，否則你不會感受到口中那種化學分子的味道。香氣中的酚類物質子在杯中的發散變的更加濃烈、黏稠而且微苦。茶湯的膠質感較少，導致茶湯變得薄弱。風味道和香氣結合起來，有種類似化學香水的作用，它有一種異常的香氣，但充滿人工感，喝幾泡後很快就空掉。

如果你習慣喝慣行農法的茶，你會覺得那些不屬於茶的味道，就是茶的味道。

有機農法的風味

讓我們來看看有機茶園。在我看來，有機農法的基礎是建立在科學管理上，包含了人為的操作、實驗數據和科學邏輯思考，以及出於一顆對土地友善的心（當然，也有例外）。

有機肥料和茶園管理會塑造出茶湯的個性表現，簡單來說，所有人為的痕跡，都會真實的留在茶湯裡，產生一種氣味和口感。過量的有機肥料可能會導致水污染，或土壤中可能有重金屬殘留。一個硬幣總有兩面，這些是有機資訊中很少提到的例子。

茶樹不吸收化學營養，而是吸收有機營養。這讓我思考，「什麼是所謂的自然？」我理解每個人對自然的理想和理解都不同，實踐也因地而異。最終，有機農法已經是一種生態取向，相較於慣性農法的利益驅動，這是一種良知的覺醒。

然而，作為人類，我們還是得謙虛地承認，科學無法成為上帝，我們的視野依然有限。當我們改變一個因素，另一個因素會連鎖反應，產生難以想像的後果，然後我們會從失敗中學習並改變。我們應該如何干預自然？應該如何考量平衡？這很難達成共識。

對於那些習慣慣性農法茶風味的人來說，當他們喝有機茶時，可能會覺得少了什麼，因為他們習慣了一種強烈的刺激，就像突然從噴灑化學香水轉向噴灑天然精油的感覺。但經過一段時間（取決於個人口味），他們會開始從新的角度理解茶湯的溫和釋放，感受到一種不同的純淨、更紮實的基底以及更自然的流動感。

如果有機相較於自然農法，口感又會比較單一，有點像溫室裡培育的花卉與野生植物的差別。

自然農法、野放農法、野生茶的風味

自然農法、野放茶甚至野生的茶，喝的完全又是不同的觀點。

你在喝的是茶裡，土地本來的味道。

在這樣的環境中，有豐富種類的動植物共存，人退到觀看者的角色，將干預降至最低，大自然變回生命的主角。當人類的思想退出，自然將回歸它自己的運行規則，這是一種人類至今無法完全理解的智慧。

土壤更加充滿生命力，它是這個永恆循環的根基—依賴土壤中的微生物來分解和轉化豐富多樣的微量元素，這 些元素再被植被中不同的植物根系吸收。

茶樹的根系扎得更深，吸收更多元的元素。一棵健康、獨立且充滿活力的茶樹，其動態香氣和豐富的膠質湯底是可以被辨識的。除了茶樹本身，還有與它共生的生物們創造出的多層次風味和質感。你品嚐到的是整座山林的精神和物種的豐富。茶所品味到的其實是生命，也許你會在品味這片土地的真實風味時，開始以不同的眼光看待自己的生活。

什麼是自然？

我記得幾年前去了一趟京都，我坐在一坐寺院裡，望著極簡的禪宗庭園，眼前的一切美的令人屏息。植物被修剪成極簡的線條，不同類型的植物被精心搭配在一起，形成了近乎不容許一絲雜念的庭園造景。看到人們因為反省生命所探索出的空寂之美，不知為什麼，我總覺得心裡癢癢的。

這種癢讓我長時間感到所謂的自然，應該要是回到最原始的大山大海，不該涉及任何人為的造作。

隨著心境的轉變，有一天我意識到真正的自然，其實包含了所有人類的活動。人類的破壞與毀滅，文明的興衰，語言的傳播被與消亡，人性的善惡，所有人的思想的產物，都包含在整個宇宙之間。

以這份理解再回頭來看，為了生存我們人類創造了不同的農法，這也是自然的一部分。

如果能跳脫二元對立的思維，用這個機會來理解世界被生成的因果，思考為什麼我們大多數人實踐的是慣性農法，為什麼有些人選擇有機農業，而另一些人則走向自然農法或野放農法，那麼人們可以理清自己想走的道路，並選擇有意識地支持什麼。

善念能創造出生生不息的循環，也有可能因為無知而產生相反的效果。最終，一切都回歸到自己身上，是否意識到自己每一個行爲，當下正在創造什麼樣的結果。

無論什麼農耕方式，都有真誠的人，也都有純粹為了賺錢的商人，因此，除了理解農法的形式的差異、利弊和妥協背後的緣由，最重要的是了解從事這項工作的人們的心態和動機。

回到最一開始的問題，什麼是茶真正的味道？

你喝的是口味，價格，人性，土地，還是心境？

什麼，又是你心中的真味？